“哦我珍爱的余烬燃烧着那甜蜜且炙热的焰火”
被老坟头吞的文都在微博@这是你乃乃最喜欢的甜甜圈

关于我是如何开始写作的

之前课上读了博克的《关于崇高与美的论文选集》,博克在书里说,人会从他人的痛苦中感到快乐,而正是这种感觉会使人去关心他人,人与人产生联结,因此形成了社会。

但我没从任何人的痛苦中感受到过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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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是如何开始写作的

我从来没好好介绍过自己,这不是一篇常理上的自我介绍。但比起告诉你们我的年龄、专业、籍贯、我想这更能让你们了解我。

有时我觉得自己过于理性了。

我从小到大都不太会安慰人,有时安慰别人会让对方哭得更厉害,到之后我遇到这种情况就只能求其他朋友帮忙。安慰人太难了,而且我不喜欢安慰人,这种事很难做,你要先听一大堆抱怨,抱怨又无法解决问题,不能解决问题的话语只有宣泄情绪的作用,而这些话语会花去很多时间。先是哽咽,然后是一顿控诉,最后又回归到“其实也没那么糟”的状态上。整个过程持续两小时到两天甚至二十天不等,漫长拖拉得像南方绵延不绝的雨季,屋顶上有几片瓦漏水,雨水总会在你猝不及防时落下来,把屋里搞得湿乎乎。

曾经有段时间,大概是小学六年级,我特别喜欢抱怨。那时有个女生和我每天一起上学,我会和她说家里的事,我的父母都是教师,在我的教育问题上有时过于严苛。于是我就一直在向这个女生抱怨,直到有一天她说我的话太多。“而且我一直听这些事很难受。”她说,“对不起,我不想听了。”

那个时候我很愤怒,很不开心。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正因为是好朋友我才和你说的,别人我都不会说这些好吗。为此我很长一段时间不理她。她怎么能这样,她这算是我的好朋友吗。那时我一直这么想。很快小学毕业,听说她搬了家,总之我再也没见过她。别误会,我不是个多情的人,所以这里不会有任何抒情的成分。平心而论,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她的名字和长相了。

抱怨本身不是最令人难受的部分。倾听是件简单的事,你只要坐下,倒两杯水,准备一包纸。当对方口干舌燥了你给她递水,当对方开始哭你递纸。等她开始哭了基本这通抱怨就到了尾声,我也能从中解脱出来。

那么为什么我要听别人抱怨呢?为什么我不拒绝呢?因为这对我来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这是一种责任。

我从小已经习惯听人抱怨。小时候我在乡里长大,乡里老人们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坐在一起晒太阳,聊闲话,其中大部分内容都是抱怨。而之后,我的母亲,她隔三差五就会和我抱怨,抱怨同事,抱怨政策,抱怨一切可以抱怨的东西。当然,她是个做事果敢的女人,但她也需要宣泄的出口,对同事她开不了口,而我父亲呢,他根本不会听这些东西。所以大部分的抱怨都落在了我头上,我就一直听啊,一直听下去,那些生活的烦闷就像油垢一样黏在你头皮上,带来一种太久没洗头的瘙痒感。母亲喜欢邀请亲戚朋友来我家做客,隔三差五客厅就坐满一桌,谈话内容还是离不开抱怨,抱怨像种在我家承重墙里的蚂蚁窝,密密麻麻又铲除不了。

“你知道妈妈为你吃了多少苦吗?如果不是你我周末还能休息两天,听到了吗,一定要听妈妈的话。”

我点点头,继续点头,对我的母亲来说,不需要水,也不需要卫生纸,只需要一直点头。而等我长大成人,我来到了大学,接触了很多新鲜事物,我变得“叛逆”,我不想听这些了,我对他人的生活毫无兴趣,即使是我最亲的人。

有一次母亲来大学看我,我和她并排躺在旅馆床上,她开始和我说那些家里的往事,关于我的父亲,我的外婆,还有一些她没和我提过的陈年旧事。一直到了凌晨三点,我很困,躺在床上昏昏欲睡,而母亲摇醒了我。我翻过身对上她的眼睛,黑夜中她的瞳孔在窗外路灯下亮得惊人。

“你怎么睡着了?”她不满地说,“这些事你还不想听怎么地?你爸不听你就得听。”

是的,就是这样,无形的绳索把我们联结在一起,有些事成了默许的义务,一旦套上它你就会习惯这些部分。马的责任是拉车,如果一匹马一生下来就被这么教育的话。

我在大学期间和家里吵了无数次架,吵架内容也是一些老套的,大家都会和父母吵的内容,出国,考研、婚姻观、择偶观。只能说,吵架总是有用的,吵架是一种有效的沟通,但抱怨不是,抱怨不是沟通。不管是往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来说,只要不是静止,与我而言都是好事,所以我那么讨厌抱怨。

类似的愤怒和无奈伴随我一直到现在。在无数次相似的境遇里我成了小学那个女孩,有那么多人向我倾诉,情感问题家庭问题以及其它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狗屁问题。“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你说他是不是不爱我了”、“大人都是坏人,我妈根本就不把我当人看”、“他们一起合伙整我”,这些问题听的人一个头两个大,消耗流量和网费以及电话费。一开始我还能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对方一张一合的嘴,到后半段我就迫切希望手上有块表,这样我就能每几秒盯一次表,希望那个倾诉的朋友识相一点,知道她已经耗尽了我所剩不多的耐心。 

当我年轻时把这看作是作为朋友的一种职责,所以我会听完那些抱怨。但我现在坐不住了,我受不了这些苍蝇在我耳边飞来飞去。大部分抱怨在我看来都是不值得抱怨的内容。法律规定,面部十厘米长的伤口可被判定为轻伤,所以你受的这些所谓苦难在我看来就连一根汗毛都比不上。你为什么要掉了一根汗毛就跑来我面前哭喊,说你疼得要死了?有人跟我抱怨说她妈骂她,好吧,有人和我抱怨说朋友搞小团体不理她,好吧,有人和我抱怨说她闺蜜是个婊子,是吗,哦。

“我男朋友背着我和别的女人乱搞。”那就和他分手。

“我好生气啊,六级太难了我考了三次都没过。”那就多买几套卷子来做。

“我爸家暴我妈,我看不下去了。”那就劝你爸你妈离婚。

但是他们会拼命和我解释,男朋友虽然偶尔出轨但对我一直很好,六级我也想好好考但是这几年卷子都出得太难,我爸虽然打我妈但是他上次道歉了说他再也不打我妈了。让我难过的不是抱怨本身,就是这些话,这些“我虽然和你抱怨但我没有说这样不好啊”的话,这让我难受。你活在痛苦中不明不白不自知,这让我难受。

有时我几乎想脱口而出了。

你妈骂你是因为你自己没用,你朋友排挤你是因为你自己有问题,你闺蜜是个婊子,嗯?难道你不是吗?

但我从来没有要真正对他们说出这些话的念头。如果有人来找我倾诉,即使是抱怨,她就预先承认我是有资格去听这些的人。所以我会听完,而且,发自真心地说,那些悲伤和痛苦都是真的,虽然肤浅但它们都是真的。我知道大部分人的心情就和他们在网上认老公老婆一样变换频繁,我知道你可能今天和我抱怨完你的婊子闺蜜明天就挽着她的手一起去逛skp,我知道你可以被男友厉声责骂还笑脸相迎,我理解这一切,我知道你们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你们被塑造出的性格,深陷在无数无法解决的问题里过完每一天。但作为你的倾诉对象,我无法袖手旁观,给出建议是我的第一反应,这是我的本能。你提出问题,我发现问题,我们一起解决问题,这是我的建议。

然而你们并不想解决问题。在你们把一大堆负能垃圾倾倒在我脸上之后,你们回到了舒适带,继续过日子,但问题没有解决,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我愤怒是因为我难过,我看着你们深陷囹圄,为自己找好一个又一个借口。你们从来没打算去解决问题,如果可以,我想做个律师而不是心理医生。

我曾经为了这种事真心感到痛苦。尽管我知道感同身受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但你们传达给了我这些,我的痛苦也是真的,我为你们感到痛苦,希望尽可能地帮到你们。有人和我说过,不用在意这些,大部分人只是想找个发泄的对象,说完就走,这次是你,下次也许就换了人。他们只是想发泄,你没必要去做这些。他们会记得你吗?再说了有些事你插不了手,你什么也做不了。你只需要安慰他们,他们想要的也只有安慰,不要表现得那么平静,表现得更悲伤一些,而不是一脸冷漠地给出什么建议,谁想要你的建议?他们只想要你的态度。

但我依然忍不住去关心别人。

别误会,我不讨厌任何人,也从来没恨过任何人。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唯一真正讨厌过的就是我自己,自始至终只有我自己。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我的母亲曾经教过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但我做不到,很多事我都做不到。但别人做到了,我也是人,所以我曾经相信只要我努力就能做成所有的事。但我终于发现,那是我被希望去做的事,而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而且我也不得不承认,在有些事上,我没有天赋。

发现自己就是个凡人是痛苦的,我花了几年来认清和接受自己,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喜欢干什么,再努力去做,于是我的心灵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让过去的阴霾笼罩前路是件没有意义的事,没人喜欢祥林嫂,我也是。与我的上一辈不同,我现在做到了控制自己的情绪,而我真正的感情如同隐藏在海水表层之下的暗流,我喜欢它们保持冷静和克制。冷静和克制不代表我是个绝情的人,相反,我可能比你见过的大多数人都要深情,因为我会认真听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这是在抱怨。我尽力使它看清来像是在倾诉了,虽然本质上,我还是在抱怨。我现在已经可以告诉自己偶尔抱怨下没关系,太好了。

我仍旧会从他人的痛苦中感到痛苦。一年多前,我刚用lof,看屁股的同人文时有个姑娘在某一天突然发了一篇文章,大意是她的工作出了问题,由于上级没有及时把资料报上去所以她失去了梦寐以求的出国机会,而准备结婚的男友竟然已经出轨多年,她几乎是崩溃的。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学会安慰人。但如果不做点什么就会后悔,所以我打了一段字,不多,就两三百字,尽力想表达出关心的感觉。后来那个姑娘销了号,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了。还有首页上那个丢了电脑的姑娘,她的毕业论文在里面,为此她难过了好久。我总忍不住去点开她们的主页去看看,想知道她们现在心情好点了没,说实话,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尽管我知道这不可能,但我真的这么希望。就像铁甲小宝里的和平星,那是我最纯粹的希望。

我们出生在和平年代,远离战争和饥荒,生活在科技发达的时代,但我们依旧孤独。社交网络让这些孤独找到了出口,你不必在现实中打扰别人,动动手指,发一条微博,就会有人安慰你,或者很快就能找到另一个同病相怜的人。但情感也因此快餐化,在社交网站上流露真情是危险的,而我所说的这些,也请当作一些个人感想来看吧。

 

而那些抱怨让我意识到我对于有些事物比常人要敏感,于是我开始写作,而那些被主人遗弃在我这里的记忆就成了绝佳的素材。我创造了一个世界把它们安置在其中,在这里上演着一幕幕真实的伪剧,而我也为自己那些无处安放的情感找到了一个归处。我喜欢编织美好的梦境,如果有朋友对于我的文里那种微妙,疏远又冷静的感觉有所好奇的话,大概就能从这篇文里找到答案了。

一开始我是认为鸡蛋好吃就行,没必要认识母鸡。但把关心你的人的好奇心拒之门外是件非常没有礼貌且绝情的事。于是我写出了这篇文章,我不会说我叫什么,年方几何,来自何处又要去哪里,但我想,如果你看完了这篇文章,那么你已经认识了我。

 

在一年多前,天气挺好的一天。我约了好朋友一起去798看展。她带了相机,而我穿上白色蕾丝衬衫和黑色长裙,我们坐在751废旧锅炉房低下的小桌边休息,头顶上是厂房里运货用的运顺管道和纵横交错的过街天桥。

她递给我吸油纸,在我擦脸的时候她对我说。

“我去了趟医院,医生说我是重度抑郁。”

“这样啊。”我说,把用完的吸油纸放在桌上,她平静地坐在我对面,看着我。

“抑郁就类似于心灵上的小感冒,很多人都得过。”我说,“没事的,辛苦你了。”

然后我听到了那一段至今为止记忆深刻的话。

“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别人时,她们都安慰我,让我出去社交,去多走走,晒太阳;还有人说以后要带着我出去玩。还有一些人很惊讶,‘你怎么会得这个病?看不出来呀’,她们这么说,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跟我这么说。”

“得这个病没事的,不要害怕。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这么说的人。”

而时至今日,我仍然感恩她选择了向我倾诉。

 

“But still, there is another side.

但是从另一角度看的话

You see, I, I love them.

你知道,我,我爱他们

It is a very strange thing.

这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I, I can't find a way to explain it to you.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解释

For many years I-

许多年来,我

I cursed my luck for being sent here.

我诅咒命运为什么把我带到这来

Human life is difficult.

活着是种煎熬

But as this life is coming to an end

但一旦生命到了尽头

I consider myself lucky to have lived it.”

我庆幸自己曾经活过

                                     ——《地球停转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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